[转帖]命悬罗浮山

飞鱼

命悬罗浮山

宁川
05年4月10日 温哥华


笔者按: 原文是笔者95年所写的一篇约1500字的英文纪实习作，当时在咸美顿公立中学Scott Park Secondary School 就读。2002年，笔者在温哥华South Hill Education Centre就读时，重新将此文改写并增加了几百字。

2005年，笔者回广州过春节，好友钟元杰知道我已把罗浮山的经历写成英文，他建议我能把它译成中文，或写成小说，一定很引人入胜，因为我那次经历非同寻常。事实上，除了我的女朋友，我从未向任何人谈过那次经历。回到温哥华后，我开始将已改写的英文习作翻译，翻译时又作了修改和扩充，最后成了一篇七千多字的中文游记。在这篇中文游记的基础上，修订成一篇四、五千字的英文游记。现在，藏在我心中多年的秘密总算得到公开。

我爱大自然，喜欢远足郊野，尤其钟情崇山峻岭。在山上，远离都市尘嚣，呼吸着山林发出甜美清新的空气；观赏着五色斑斓的花草树木、怪石奇峰、涌泉飞瀑；聆听着百鸟的悦耳歌声，和山溪的潺潺流水声，这是一种多么赏心悦目的享受啊！远足时，我会感到精神彻底放松，生活中的各种烦恼抛出九霄云外；远足也可以锻炼意志，增长见识。在中国，我攀登过几座名山，如四川的峨眉山、浙江的雁荡山，广东的罗浮山、西樵山、鼎湖山、丹霞山、七星岩等。在海外，闻名世界的美国黄石国家公园，和加拿大洛基山脉的班芙国家公园，我也和朋友一起驱车游历过。这些名山胜景中，有的是中国的十大名山之一，有的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名录，还有的被该组织评为世界最美景点。游山玩水给了我许多美好的回忆，不过有一次例外，那是我生命历程中不堪回首的。

八十年代，一个风和日丽的国庆节早晨，好友钟元杰先生约我去罗浮山寻幽探胜。罗浮山的历史与名胜，也许知道的人不多，所以我有必要在此顺便向大家介绍一下：

罗浮山，秦汉以来号称仙山，是中国十大名山之一，是罗山、浮山二者之合称。传说浮山是蓬莱仙岛的一个别岛，随风浪从东海飘浮到南海，附于罗山，因此取名罗浮山。罗浮山素有岭南第一山之称，它与南海县境内的西樵山并称为南粤二樵，故又有东樵山之称。罗浮山又是我国道教名山，1600多年前，东晋道教理论家、炼丹家、药物学家葛洪在此创立冲虚古观。罗浮山方圆260平方公里，最高峰海拔1296米，共有大小山峰432座、飞瀑名泉980处、洞天奇景18处、石室幽岩72个。山上大树参天，珍禽飞鸣，风雨晦冥，山色万变；巨石幽壑,奇峰峥嵘、飞瀑如雷、甘泉似饴，恍忽琼阁仙境，神府洞天福地名不虚传。罗浮山以其灵秀媚人的自然景观和奥秘神奇的人文景观令人神往。历代著名诗人陆贾、谢灵运、李白、杜甫、李贺、刘禹锡、苏轼、杨万里、汤显祖、屈大均等仰慕罗浮、赞美罗浮，留下了不少名篇佳作，使罗浮山成为一个文化内涵极其丰富的文化山。

喝完早茶，我坐着钟先生开的摩托车从广州往东，向着增城方向悠然而去。钟先生比我大一岁，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电学和柴油发电机组专家，我多年的同事和好友。他的身材和我差不多，比标准水平瘦小。炯炯有神的目光，显示出他的精明干练。他思维敏捷，社会阅历甚广。我们彼此了解，在一起无话不谈。他和我一样，都热爱大自然。
一路上，我们不慌不忙地倾谈着。钟先生原以为有把握直达罗浮山山顶，走了大概两三小时的路，一条岔路把我们引了进去。直到前面再找不到可以行车的路，我们才发觉迷路了，不得不在山脚下的工地旁停下车来。

工地上，没人干活，周围也看不见一人。正当我们考虑怎么可以到达山顶，忽然眼前一亮，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一位女孩。她留着短发，身段高挑，朴实自然，看上去二十四五岁，不像都市人，也不像乡下人。女孩非常大方，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，好像我们是天外来客，也许此地甚少有都市人出现。我们互相打过招呼，她得悉我们专程来罗浮山游览，便告诉我们，前面山脚不远处有个天池，因为它景色幽美，所以这里正为它开辟一个新旅游点。

原来姑娘到此地寻友不遇，旅游也是她的一大爱好。钟先生试探着问她，是否可以带我们到天池一览美景，没想到姑娘十分爽快，一口答应下来。

在山脚下，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连绵起伏的大山林，却看不见一条象样的山路。女孩成了我们的最佳向导，我们跟着她沿着一条小山溪而上。小溪弯弯曲曲，溪边的树木有的茂密苍翠，有的疏落有致，也有的开始转黄。偶然还看到一些美丽的小花，她们以娇艳的色彩，点缀着这条潺潺溪涧。走了没多久，姑娘伸手往前面一指，“天池就在前面。”只见几块巨大的岩石屹立在面前，俨然一道屏障。走近一看，好一个美丽的天池啊！她深深座落在嵯峨怪石的怀抱中，天池比想象中要小，池水晶莹剔透，平滑如镜。天池四周异常幽静，除了我们三人，没有任何人迹。偶尔传来的几声鸟语，更让我们感受到此处的幽深。正当我们用眼睛享受着造物主的杰作，爱好游泳的钟先生突然悄悄对我说: “这是个理想的天体浴池，如果姑娘不在，我们可以在此处自由自在地进行裸泳。现在我总算悟出天池的含义，这个幽美之地其实就是一个人间小天堂。已是青年的我，年少时的顽皮依然未减，弯身捡起一块小石，正想往池面上扔去。
“不要！”姑娘惊呼。
“为什么？”
“你忍心打碎这面美丽的镜子？”
一句温柔的话令这个淘气“小孩”乖乖地把石块放了下来。

我们跟着姑娘向天池靠近。她首先走到池边，蹲在一块石头下，探出头来，往水中凝视。我们以为她发现了什么，一起走过去看，池底清晰可见，除了一些岩石，没什么特别东西。她突然吃吃一笑，然后用她的小手在水中调皮地拨动了几下，这回她却亲自捣破了镜子。噢，原来她正对着这面天然妆镜孤芳自赏。可惜当时没带照相机，要不我一定会为她留下一幅现代版的西施窥镜图。

我们用双手捧起池水，冲刷脸上的热气。天池水清爽凉快，炎热和疲劳给洗得一乾二净。池边有块平滑的磐石，正好供我们歇脚。这时我发现，如果女孩刻意打扮，完全不亚于都市的美女。女孩告诉我们，她来自广东韶关市，现在在附近小镇一间发廊工作。言谈中，流露出她的生意头脑，她希望将来拥有一间自己的发廊。

休息了一会，我问姑娘敢不敢和我们沿着溪涧攀上山顶，她说，好啊。其实，她也曾经有这个愿望，只是没发现适当的人选陪她实现。女孩与我们素昧平生，却选择了我们。看得出我们之间有共同的爱好，我们的诚恳也获得了她的信任。于是，我们一起往山顶进发。我从小就喜欢走小路，尤其喜欢走无路之路。现在面对迤迤逦逦，流水潺潺的小溪，更加唤起我猎奇、冒险的心态。一路上，我在乱石中高一脚低一脚地行进，觉得又好玩又刺激。我不时跳跃着前进，越走越快，尽管山路越加陡峭，却更加激起我勇往直前。有时我攀藤而上，有时在茂密的丛林中猫着腰行走，有时翻过巨石，有时又从石洞中穿过。当我沉醉在步步惊心的行进中，突然发现把朋友抛得不见踪影，我环视四周，看不到任何人，好象整座山只有我一个。我高声呼唤朋友，可一点反应都没有。钟先生不像我那么性急，现在和女孩边走边谈，还得照顾她，其速度可想而知。而我呢，恨不得一口气冲上山顶。于是我继续向前，也许走了一两个小时，仰面远望，眼前出现一面巨大的斜壁，它平整光滑，像一块巨型的天然滑梯。它的宽度约40米，长度约60米，坡度约50度，我想这块天然滑梯是经过瀑布千万年的冲刷而形成的。

来到斜壁前面，发现它脚下延伸出一条两米多宽的平台，平台外面是百丈深渊；斜壁两旁分别有条窄窄的小沟，我原可以沿着小沟走上岩顶，由于冒险精神和好胜心的冲动，我尝试挑战这个大滑梯。首先，我攀了两三米，由于太滑，无法继续往上，我慢慢滑回岩脚下，打算放弃这个冒险行动。我站在这片巨大的斜壁下考虑了很久，细心观察地形，研究攀登路径。最后终于下定决心，一定要征服这块斜壁。这是一次性命交关的冒险，一旦失败，我就会顺着滑梯跌落了无人迹的深壑，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，也没人会写这个惊险的故事了。我把皮鞋脱下，放在帮女孩提的塑料袋里，用皮带把它系在背后，然后光着脚开始这个玩命的攀登。

这次，我特别小心，一点一点地往上爬，每移动一小步，就要寻找下一步的攀手位置与脚的支撑点。眼看就要接近岩顶了，也许不到十米，正当我为自己快要征服斜壁高兴时，突然全身一滑，因为我右手抓的一小撮干草松脱了。此瞬间，我的灵魂飞出躯体，下坠的过程是0.1秒还是1秒……我全然不知。直到我听见山谷下发出了浮石掉下去的阵阵回响，我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，整个身体紧紧贴在岩上。如果不是造物主在设计平滑的巨岩时，增加了半寸的突出处；如果我的右拇趾不是刚好踩在这个救命点上，我就会一直滑下去……啊！真是苍天保佑。此时我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，两只脚也颤抖得很厉害，紧压着斜壁的躯体，动也不敢动。我不知该怎么办？因为巨岩太光滑了，根本找不到可供下手攀爬的凹凸处，现在，无论我前进或者后退，都有可能滑下山谷。这是我一生中从未遇到过的险境，只身悬挂险壁，上不着天，下不着地，无人能帮助我。此刻我完全绝望了，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轻生的念头：干脆翻身跳下去算了，免得在此忍受这可怕的折磨。

突然，一道电光闪现，一个曾看过的电视镜头出现在我眼前：一个挑战死亡的西方攀岩者，看不到有任何安全设施的情况下，全身悬空在峭壁上，正徒手抓住岩石攀登。我目前的处境与他相比，算得什么？同时我想到了家人和朋友，想到了钟先生，还有那个刚认识的，甜美可爱的女孩。况且，现在正是自己事业顺利的时候，这样放弃生命岂不是愚蠢透顶？想到这里，我终于冷静了下来，恢复了勇气。

天助自助者，我必须绝处求生。我打量着两旁，见陡壁右边有一条浅沟，长满开始干枯的杂草，于是我有了主意。我开始像蜗牛一样，一寸一寸地向着浅沟作横向，且有点向上的斜线移动，每移动一寸，我都得停一停，好让我的颤抖心和发抖脚得到片刻的松弛。这是一场生与死之间的搏斗，不能有半点闪失，此时我的生命是用长度来决定的，每移动一寸，我就多了一寸生机，也等于离开死神一寸。大概过了半个小时，我总算完成了这段不到十米的匍匐路程。一靠近草沟，我就扑上去一把紧紧抓住枯草，爬进了草沟。那情景就像一个在茫茫大海里即将沉没的人，一下抓住了救生圈。我终于得救了，深深地松了一口气，体内的能量顿时消失，我无力地倒在草沟上。直到心跳没那么厉害，我才沿着草沟走上了岩顶。经历了起死回生，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可贵，深深地呼吸着生命的气息。我几乎不敢回顾刚才的险境，要抱着一棵小树才敢往下看，但我无法看见谷底。

现在，我想起了朋友，想起了姑娘，我在岩顶上高喊着钟先生的名字，可是，除了山谷发出的回音，什么都听不见。我继续往山顶走去，不知走了多久，天开始转黑了，我才停了下来，看来天黑前到不了山顶了。于是，我决定放弃前进，尽快争取天黑前赶回山下与朋友会面。

上山容易下山难，在昏暗的天色下往回走，更是难上加难。在茂密的丛林中尝试找回原路，已经不可能了，因为我没受过野外求生训练，既没有指南针，也没作任何路标。前面根本就没有路，在乱草、荆棘、灌木中前进，即使有开山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有时我不得不用手、身体压着灌木行进，有时不得不全身贴在地上钻过密密麻麻的荆棘。衣服裤子都被划破了，手也被划出了一道道血。我越走越害怕，但我不敢停下来，因为黑夜渐渐逼近。在模糊的天色中，我不得不倒行着下山，用手脚摸索着后退。每移动一步，我的手都得用力抓住树枝、野草、或岩石。突然我双脚踩空，幸亏我死命地抓住岩石，要不我会从这块大石上摔下去。我挣扎着往上爬，然后改变方向，继续倒行。有好几次，巨石隔断了我的退路，我不得绕道而行。我双脚浸在冰凉的溪水中，一步步探索着后退。此时，天全黑下来了，伸手根本看不见五指。我想，大白天上山都那么难，现在摸黑下山，不出事，根本不可能。为了安全起见，我放弃了下山行动，决定在山上过夜。

我们这次远足并没打算过夜，所以什么都没带。除了姑娘的袋子，我两手空空；身上只穿著一件短袖T恤，午饭和晚饭都没吃。在饥寒交迫下，一个人在荒山野岭过夜，你想想会有多可怕。我在溪边发现一块凹凸不平大石当作床，找了块小石头当作枕头。由于又饿又冷，我根本睡不着。我从姑娘的袋子里翻出一包糖，也许这是她送朋友的礼物。饥饿使我不顾一切，打开它一粒一粒的往嘴里送，直到整包糖都吃光为止。可是还是不饱，我摸索着走到溪边，用双手捧起水一个劲地喝，肚子有点发胀了，才停了下来。此时我才发现疲惫不堪，也许是睡觉的时间了。我看了一下表，但什么都看不见，因为天上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。我躺在冰凉的石块上，希望能马上入睡，可是越想睡越睡不着。传说罗浮山以前曾经出现过老虎，但现在不应该有吧，我安慰着自己。不过，野猪、野猫、毒蛇之类的伤人动物肯定存在。猛兽通常都在夜间出没，万一我睡着了，它们前来“拜访” ，怎么办？我找了几块尖石，两根小枯枝放在我的“床”上，接着把皮带放在水里泡了一下，以增强其抽打的力度，也将它放在身旁，这些就是我的自卫武器。我想，如果老虎来了，我就用尖石砸它眼睛；野猪来了，我就爬上旁边的小树，然后对准它跳下来，把它揣到溪中；野猫来了，我就用皮带狠狠地鞭打它。然而，我最怕的还是毒蛇，万一给咬了，我就会葬身荒野。

我坐在大石上，一手握着尖石，一手握住枯枝，不时往四周张望。不知过了多久，我的眼睛实在张不开了，我才躺在冰冷的大石上，但手里还是紧握住两件原始武器。除了寒冷，令我无法忍受的是，成群结队的蚊子嗡嗡乱叫，像轰炸机那样在我头上盘旋，并向着我全身裸露的部分发出不停的进攻。我不断地用双手进行招架，不时往自己脸上、手上、脚上打巴掌。这场人蚊大战不知维持了多久，忽然，一场小雨终于把它摆平了。

一波未平，一波又起，蚊子飞走了，冰冷的雨水和寒风却不停地往我身上打下来，在这个寒夜里，简直是雪上加霜。我冻得全身发抖，牙齿在不停地打架。虽然风雨令我感到更加寒冷，但我还得感谢老天爷，要是这场雨改在我攀岩的时候下，我必死无疑，因为湿滑的雨水会把我冲下谷底。我双拳紧握，全身发劲，希望用身体产生出的热量来御寒……我实在太困了，眼睛已无力维持撑开的状态。

朦胧中似乎听见几声怪叫声，分不清是野兽还是飞禽，我张开眼睛，见远处有两点亮光。不会是老虎的眼睛吧？我非常惊恐，立刻坐起来，手里摸起身边的石块，抓起皮带，强作镇定，睁大眼睛盯着它。我凝视着亮点，也许是只野猫，我跟它对望着，当我稍稍移开目光时，亮点好象不见了；移回原处，亮点又出现了。亮光若隐若现不断重复着，我怀疑是幻觉，于是盯着它不动，也许有半个小时，直到眼皮拒绝合作，自动地垂了下来……
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突然发现眼前有很多大佛像。我看了很久，越看越像，怎么回事？难道在做梦？这是什么地方，哪来那么多大佛？我坐起来，使劲揉了揉眼睛，不是在做梦吧？我再问自己。凝神看了一会，才发现它们是许多块屹立在溪边，大小不一的巨石。

天开始破晓，我也渐渐清醒了。走下溪边洗漱，发现睡觉时握在我手里的自卫武器----皮带，正浸在水里。在如此恐怖，如此寒冷的荒山野岭上，我居然可以睡着，真是难以置信。

我喝了几大口溪水当早餐，然后往山下走去。赶到山脚，天完全亮了，一个正在收集枯叶的小男孩惊奇地看着我，问我是不是广州来的。这时我才意识到，自己头发蓬松，白色的T恤几乎变成黑色，鞋子和磨破的裤子都沾满泥土，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，看上去像个逃犯，此模样，谁见了都会吓一跳。走了没多久，又碰到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，她正在拿着耙子扒松毛（雕落的松叶），她也问了我同样一个问题，同时把我领到山脚村落的一间房子门前。

一位四十开外的男人邀请我进屋里坐。纯朴的山里人说不上几句话，便给我盛了一碗满满的米饭。我一边吃一边把我昨天的经历告诉他，当谈到攀登那块巨岩，他也不相信，因为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敢在那里攀登。他说，昨天晚上，我的朋友和他带领着十几个村民，打着手电筒搜山，找了我两个多小时，结果无功而返。他还问我又没有听到他们的叫喊声。这时钟先生进来了，一见到我，真是又高兴又怨恨。

“昨晚可把我急死了，我和女孩发现你不见踪影，便一起高呼你的名字，但没得到任何回应。原以为你天黑前会赶下山，可是到了晚上还没见你回来。我便求助村民上山寻你。今天一大早，我又到当地派出所报案，但当值人说寻人案件要在24小时后才受理。你真算命大，没遇到毒蛇猛兽，昨晚搜山时，一条饭铲头（银环蛇，有剧毒）横在路上，给村民用铁棒打死了。村长见我慌得六神无主，便安慰我说，你这么聪明，一定不会死的，大不了摔伤罢了。”原来主人就是村长。这时又进来了两三个人，他们说，昨天晚上人人都要盖棉被睡觉，一个只穿单衣的都市人，在山上过了一夜，没有冻出病来，真是一个奇迹。

村民与我们素昧平生，在没有任何利益的情况下，为了我，他们折腾了一个晚上，我感到非常抱歉。村民的纯朴善良，助人为乐的爱心，让我深受感动，临走前，我把身上不多的五十块钱交给村长，让他奖励一下昨天晚上为我奔忙的村民。

走的时候，我想起了姑娘，钟先生便带我到小旅馆向她告别，可她房间的门虚掩着，由于无人应门，我们便走了进去。里面空无一人，只见床上有个小塑料袋，里面有一张深圳特区通行证，此时我们才知道姑娘的芳名-----刘小素。虽然我和她只是一面之缘，从此没再联系，但她的可爱名字、她的清秀容貌、她的大方自然，至今我仍忘不了。
离开小旅馆，我们开车走出岔路。“咱们继续开车上山顶吧？”朋友见我心情尚未平静，便向我建议。我心不在焉地答应了。这次我们终于找到了转入罗浮山的正途。上了山顶，眼前的大好风光，已不再引起我半点兴趣，那些名胜古迹也没给我留下任何印象，唯一记得的是，我们参观了东晋道教理论家葛洪的修身炼丹处-----冲虚古观。

归家路上，对昨夜的恐怖经历，我仍心有余悸，我在摩托车上不断对钟先生重述着离开他们后发生的每一个细节。在一家村民开的路边店，我们一边吃着野猪肉，还一边继续谈论着。提起斜壁的经历时，我的裤脚仍然在猛烈地晃动。钟先生见到我这种后怕情景，知到我的故事没有任何夸张，他遗憾自己未能一睹斜壁的险貌。他向我提议：“为了纪念你的壮举，就把那块陡壁叫做“历士壁”吧。” 他还问我：“如果有人给你一笔钱，你愿意重攀 “历士壁”吗？
“不！即使给我一百万美元，我也不会再去尝试！”

现在，有时看到年轻人的无知、鲁莽、冲动、过于自信，觉得不可思议。其实，自己年轻时何尝不是如此？回想当年，如果那次逞强好胜令我失去生命，那是一件损人害己、愚蠢且毫无意义的事。生命对每个人都是宝贵的，没有第二次，希望我们要珍惜它，不要盲目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。然而，这次经历同时给我日后的生活带来正面的意义：无论遇到什么艰难困苦，我都能用坚强的意志，勇敢冷静去面对。因为我懂得：人生路上，除了阳光灿烂的康庄大道，总会遇到荆途、峭壁、恐怖与黑暗，正如我那次经历一样。只要我们热爱生命，充满乐观，就一定能排除万难，从逆境中冲杀出来------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。

后记

钟元杰先生知道我对那次冒险仍那么念念不忘，2006年1月18日，他组团和我重上罗浮山寻找“历士壁”。几经周折，我们找到了当年上山的小溪。此时的小溪已成了一条枯溪，潺潺的流水声再也听不到了。一行六人沿着迂回曲折、乱石满布的溪径行进，不到十分钟，由于路途艰险，四人放弃行动，在山脚下的小亭歇脚。只有二十多岁的司机陈宇梁先生继续和我一起攀登，在他身上，我看到了我当年的冲劲，他一路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。我们在荆棘满布、乱木丛生、崎岖险要的山涧上攀爬了一个多小时，天色渐暗，山下的朋友又多次催我们下山，时隔18年，能否找到“历士壁”，我心中真的没底。我决定放弃寻找，叫阿梁往左横向着一条新修建的山路靠近。没爬多久，我发现前面一片光明，那是山岩的光亮。啊！那就是“历士壁”，我异常兴奋，马上叫阿梁致电山下报喜。他审视着“历士壁”，认为坡度足有六七十度。我问他，给你一百万美元，你敢爬吗？答案是斩钉折铁的不字。我们从不同的角度把“历士壁”拍了下来，总算了完成了此行的目的。

寻找历士壁虽没经历上次要命的恐惧，但也蛮可怕的，在历士壁的左侧，我不得不脱掉球鞋才敢爬向它的边沿。下山更是可怕，我们沿着一条看不见底、几乎垂直的岩石裂缝，抓住茂密的树根、杂草、山藤慢慢下移，半小时后才发现比较好走的山道，其实那不是路，根本无人走过。

在山下，大家见我们衣服都湿透了，知道我们攀爬的艰辛。此时，我们才发现都挂了采，我右手掌有七处划伤，左手掌有三处，阿梁左脚也刮伤了。我们回过头来，看到山上几乎垂直的大石壁就是“历士壁”，上山前朋友们曾开玩笑问是不是那一快。现在我可以用否定语去否定我当时的否定，它就是当年差点要了我的命的 “历士壁”。

飞鱼

俺家乡也有一座小山，也叫罗浮山，是当地著名的佛教名山。每年春天，满山桃花盛开，一片粉红嫩白，鸟语花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