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启辅助访问 切换到宽版

北美户外俱乐部

 找回密码
 注册
搜索
热搜: 活动 交友
查看: 3081|回复: 0

小气的江南人---记我的一个朋友 作者: 和菜头 发表日期: 2001-05

[复制链接]
扫一扫,手机访问本帖
发表于 2005-12-7 23:22:10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金庸的书中,我“毒”爱《鹿鼎记》。别人靠半部《论语》治理天下
,我靠四本《鹿鼎记》上完大学。1993年的时候,我考取了南京大学
。当时,在我可怜巴巴的对中国各地人的认识里,南京属于江南,而
江南人无疑是中国最精明、最狡猾的人。我不知道如何与江南人相处
,市井里流传着他们的种种故事,关于小气,关于欺骗,关于占便宜

我思考了这问题很久,突然间想起了韦小宝。他是江南人中的极品了
,唬得皇帝老儿都一愣一愣的。我想,如果能虚心的象他学习,掌握
了他的手段和毒辣,岂不是可以“师南人之技而制南人”乎?于是,
我把《鹿鼎记》收进我的行囊,傲然北上,顾盼之间,神采飞扬。
到了南京,真的和江南的同学接触过,才发现全不是那么一回事。江
南同学的精明全建立在一点上:不让自己吃亏。和他们相处,只要站
住了彼此不侵犯对方利益的底线,不试图侵占对方的好处,则无话不
可谈,无人不可交,无酒不可以饮。
在我开始的印象里,江南人是小气的代名词,就象是东北人是豪爽的
代名词一样。我结交的东北人和江南人一样的多。东北同学喜欢打架
,连续三年的校内足球联赛都因为打架斗殴而被迫终止。我也写了三
年的情况汇报。江南的同学在场边不停的骂,却不动手,东北的同学
冲下场来不停的打,只是不说话。我站在中间,哭笑不得。
终于厌倦了这种调解员的生涯,我开始整日在宿舍呼呼大睡。11舍里
,204室是我住的,紧隔壁的是物理系的206室。蒋鉴就住在206。他
是苏州人,白面孔,细眼睛,瘦高个。我们都在整日大睡,睡醒了在
门口相遇,开始打招呼,于是也就开始熟了。
一见面,他必称:“老和,你这烂人!搞什么搞?睡到现在!”“人
”的发音,在吴语系里永远都发成“Len”。他们似乎永远都分不清
“R”和“L”,以及“N”和“L”的区别。所以我必报以:“老蒋!
天气那么乐(热),你鸟人多吃点漏(肉)。”他知道我是在取笑他
,于是大家互擂一顿拳头,然后走人。
有的时候,我们11点起床,约了去上第四堂课。大家都是理科生,从
来蓬头垢面。夏天里,睡的是蒲席。我是在下铺,宿舍空间狭小,所
以同学们都喜欢坐我的床。他们偏又是瘦子,尖屁股你钻一下,他钻
一下,我的凉席也就变成了一堆草。老蒋先起来的话,经常一脚把我
的门踹开,叫我起床。但见一匹老马从草堆里伸出个头,咴咴做答。
于是校园的林荫路上时常可以看见两个人,双双睡眼惺松,大短裤,
拖鞋。唯一不同的是:一黑一白,一胖一瘦,一个头上都是草,另一
个头发乱如鸟巢。身边的文科女生长发飘飘,一脸傲然的经过。我俩
短裤飘飘,似醒非醒。到今天的回忆里,我还是和他短裤飘飘,拖鞋
做响的走在校园里。
我们睡到临近毕业,他睡觉不忘学习,考了北邮的计算机研究生;我
睡觉不忘看闲书,最早一个写完了论文,彻底清闲下来。四年里认识
的数百人开始互相邀请去喝酒,我每天大醉而归。在11舍边的小吃铺
里,深夜十一点一个人出去喝酒,也因此又多认识了四十多个人。快
毕业了,大家变得和善起来,易于相处,喜欢倾诉。
回想起来,那时候和蒋鉴也喝了不少酒,我几乎都成物理系编外人员
了。门一响,瘦瘦的一道身影闪将进来,抬头看时,总是老蒋一张似
笑非笑的瘦脸。他笑起来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线,道:“烂人,出去
喝酒!”在青岛路上摇摇欲坠的某家小酒馆里,我和一群江南人坐下
,开始喝。他们总是一瓶啤酒多一点,就开始脸红气喘了。但是,无
论你什么时候说“干”,他们却酒到必干,还大着舌头频频呼酒。
蒋鉴是在那时候学会的划云南拳,什么“碰着就来,妹妹俏”,什么
“小板凳,祝英台,讨个老婆不成材”,统统都会了。而他最喜欢的
还是和我划另一种:“人在江湖飘啊!难免要挨刀啊!几刀砍死你啊
!”小桌边江南普通话嘈嘈切切,TMD、WBD满天飞,却总摆脱不了吴
侬软语的温柔。喝醉了,我们就回八舍女生宿舍楼下的草坪上躺着,
唱歌。直到大三、大二正在期末复习的女生忍无可忍,用西红柿和墨
水瓶招呼我们,我们才回去睡。
那时候,经过女生宿舍四舍的时候,每晚都有一个男生在门前草地上
拉二胡。记忆里,总是月光如水,他白衣飘飘。拉来来去总是一曲《
二泉映月》,琴声凄苦不堪。我们一直在打赌,他楼上的情人什么时
候会下来见他。然而,一直到毕业,他还在拉。七月四日,我们离校
,琴断人杳。
在毕业以前,我一直以为江南人小气,没有豪爽的劲儿。现在想来,
想起在我床前一脸真诚的蒋鉴,破败的小酒馆里的划拳声,我觉得我
错了。东北同学人高马大,也很豪爽。但我总觉得他们是因为担了豪
爽的名声,很多时候不得不去如此。他们的豪爽里,多多少少有些牵
强的成分。而我的江南同学,他们喝酒的姿势永远幽雅,他们白皙的
脸上永远也不会有扎人的胡子,他们的吴侬软语里永远也喊不出那种
粗豪的气势。但是,我以为他们是我有生以来结交的最豪爽的人。
毕业以后的岁月里,尤其是今年,一个人在中甸援藏。每到午夜时分
,我都会想起当年喝酒的日子,想起那个拉二胡的兄弟,想起小气的
江南人孙权是如何与豪爽的曹操对峙于长江两岸。
日子真快,今年的八月五号,我在北京终于又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蒋鉴
。他已经是北京一家网络公司的CEO了,身边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北京
女孩。当老蒋对那女孩说:“小屁孩儿,这是我的朋友。”时,依旧
是一口的江南普通话。
我们谈了很久,知道他这CEO也很艰难。一时间,我仿佛明白了当年
为什么他那么喜欢那段“人在江湖飘”的酒令。北京的同学们和我整
整渡过了48个小时,谈话,喝酒再谈话。蒋鉴说明年要来昆明看我,
我不知道明年是哪一年。
我和他又划了拳,大家在喝掉第五箱啤酒的时候,蒋鉴通红着脸,又
喊了一嗓子当年他的口头禅:“再来一箱!钱算什么,钱TMD是WBD!
”我们无可抑制的大笑起来。我们短裤飘飘,这次却是在北京的街头
。我们纵声歌唱,北京的夜晚和南京一样,夜色迷蒙。
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了,我把手上活佛送的念珠,脖子上的金刚结,
甚至手上的戒指都送给了他,希望他好运。江南人是很小气的,我也
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,把我珍爱的东西全送给了一个江南人,小气
的江南人。我甩了烟头,上了出租车,没有回头。车子发动了,我的
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终生不愿意再
履江南的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和菜头
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| 注册

本版积分规则



小黑屋|Archiver|手机版|北美户外俱乐部

GMT-8, 2025-1-7 11:47 , Processed in 0.054883 second(s), 6 queries , File On.

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